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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伐齊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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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獨孤伽陵和普六茹堅接風洗塵的家宴,卻是在蘇家擺開的。現在獨孤伽陵的身份還未公開,我們和普六茹一家相聚,還是低調一些為好。而我也很久沒回娘家看母兄了,此番正好。

九月涼秋,長安的郊野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靜涼爽,草葉雖多枯黃,但更暈染出一種蕭瑟深沈的韻致,樸素而不張揚。

目光順著山野小路向深處瞥去,蘇家山莊遙遙在望,我心頭頓時湧上了一層暖意。

下了馬車,我拽緊獨孤伽陵的胳膊就直奔山莊而去。

蘇夔早已候在莊門口接應,看著我們出現,高興地迎了上來:“姑姑,姑父!”

看著他年輕俊朗的面容,我心頭又是一陣恍惚,如今蘇夔已有十七歲,而我也已經二十四了,獨孤伽陵已經二十七了。

獨孤伽陵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頭:“夔兒,最近可勤修武藝?”

少年蘇夔爽聲一笑:“武藝是一天也不能間斷的,我聽說姑父跟陛下親征齊國,那是多麽激蕩人心的偉業,我也想上戰場歷練歷練,可惜父親不允……”

蘇夔說到後面,話音低了下來。

“你小子想的倒好!到戰場上真刀實劍的搏殺,那可是玩命的事,在家敬侍父母,少讓家人擔心,才是正經。”

我笑著說,只能勉強拍拍他的肩,因為他現在高出我一頭,想要揉他頭,已經夠不到了。

“姑姑,我已和父母說好了,過了年,我就會離開長安,到各地游歷一番,長長見識!”

“你是想結交些游俠,練練武藝吧?”我問。

他笑了笑:“果然都瞞不過姑姑。”

我不再問他,只是跟著他走進主院。

蘇威看到我和獨孤伽陵一起回來,很是高興,拉著我問了一番,遂把我倆引入主房。

還沒等進屋,裏面就傳來一陣朗笑,沒想到普六茹堅一家來得更早。

“二弟,宇涼——”普六茹堅眉間還掩著戰地風塵,但渾身依舊透著不凡的氣度,縱使相識多年,每次見到他,我都會心生敬畏——他可是未來一統天下的千古一帝啊!

獨孤伽羅也迎了出來,待看到獨孤伽陵,眼睛一紅,就有淚水打轉。

“阿姐——”見她淚眼朦朧,獨孤伽陵忙上前柔聲安慰一番。

這竟是頭一次三家齊聚,閑閑地說著話。如今皇帝親政,政局清明,我們可以放心相聚,輕松而愜意。

我們在蘇家整整呆了一天,待要回家時,已近天黑。普六茹堅把獨孤伽陵叫住,兩人慢慢走在前面,我和獨孤伽羅則跟在身後。

“這次皇帝還沒有準你所求,二弟,你今後有何打算?”

“陛下還會再度出征,我還有機會。待他平定北齊,靖定北方,大喜之時,也許就會答應我的請求。”

“二弟,你還不明白麽?宇文護雖死,但宇文氏掌權的格局未變,權力只是在宇文氏內部轉移。在針對岳父那件事上,宇文邕和宇文護的態度是一致的,他們不會容許政敵翻身。你不要對宇文氏抱有幻想,不如保存實力,再圖來日。”普六茹堅的話帶著隱隱的暗示味道。我心裏不由一驚,難道他已有了自己的謀算?可宇文邕正值壯年,他怎麽敢擅自動手?

“大哥,陛下是有為之主,能輔佐他平定四海也不失為一件快意之事。況且,整個北周帝國都是宇文氏的天下,我除了多建功業,還能有什麽辦法?”獨孤伽陵刻意回避了普六茹堅的暗示。的確,如果不知道歷史,依眼下的形勢來看,北齊已如大廈將傾,南陳孤弱,確實是宇文氏一統天下的走勢。

“二弟。”普六茹堅的話語突然低了下來,“陛下此番中途撤兵,是因為患病。盛年之際突然染病,可不是好兆頭……而太子是不成器的……”

“別說了,大哥!”獨孤伽陵語氣一凜,猛然打斷他,“雖然宇文護逼死我父,但皇帝畢竟對我有恩。我不能背棄他。”

普六茹堅長嘆一聲:“你果然和岳父一般忠直,但為免太過柔仁。陛下不是單單對你施恩,他會對任何有利於他霸業的人施恩。你……還看不透?”
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可我不能那樣。”獨孤伽陵突然頓住身形,長出了一口氣,淡淡回道。聽得出,他情緒很低落,內心很掙紮。

“你好自為之吧。”普六茹堅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,也不再勸,奔著馬車走去,獨孤伽羅和我匆匆道別,也隨即跟了上去。

只有獨孤伽陵依舊杵在原地,他孤身立在前方林叢裏,面色迷茫,雙拳緊握,微微仰起頭,長吸了好幾口氣。

這樣的他看起來十分孤獨。

“二哥,我們回家吧。”我跑到他身邊,拉起他的手,輕聲道。

他只是握緊我的手,眼眸黯淡,沈默片刻,嘆了口氣,才淡淡道:“好,我們回家。”

夜空斑駁的星光照亮前途,為漆黑的山林帶來一點光亮,我和他手握著手走過暗路,感受著彼此掌心的溫度,盡管長夜寂冷,也不會感到孤寒。

除了他,我還有蘇家,還有雲絮,而他只有獨孤伽羅和我,所以,我願意站在他身後,給他溫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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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家之後,我吩咐大春燒些熱水,準備讓獨孤伽陵好好沐浴一番。

他沐在浴桶裏,渾身蒸騰著熱氣,泡了半晌,才準備出來。

我拿了一塊幹凈的巾布,道:“我幫你擦擦身。”

他似乎有些尷尬,伸手欲接過巾布:“我自己來。”

“不,我來。”我態度很堅決,“你說要娶一個宜室宜家的妻子,現在我正朝著這個方向努力。”

聞言,他狐疑地看看我,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。

我也不和他廢話,待他從浴桶中站起,我就動手擦起來。

他背部生的很結實,但卻遍布傷痕,僅箭傷就有兩處,一處在背心,是當初去宜陽救我時受的致命傷;一處在肩膀,是那時為皇帝擋箭時留下的。

我幫他擦幹前胸和後背,發現他身上又添了許多新傷,想必是這次出征留下的。他和楊素擔任前鋒,必得迎住敵人鋒芒,這些都在所難免。只是看到那深深淺淺的刀痕橫在皮膚上,還是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。

世人只知武將馳騁戰場的雄偉風姿,但他們是舔著刀尖,沐著箭雨,一路沖殺過來,才得以攻城略地,開疆拓土,個中艱辛又有幾人知曉。

我心一酸,別過眼睛,不忍再看。

“沒事,皮肉傷而已。”獨孤伽陵淡淡一笑,從浴桶中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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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夜已深,我躺在床上,睜眼看著帳頂,心裏久久難以平靜。

獨孤伽陵閉目平躺著,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了。

半晌,他突然握住我的手:“宇涼,想什麽呢?”

我轉過身,望著他的臉,痛聲開口:“二哥,下次伐齊,你能不能不去?”

他轉過臉,靜靜看著我:“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,我沒辦法。宇涼,我答應你。下次伐齊,將是我最後一次主動請戰。”

他態度十分堅決,我無法再勸他。但就算他立下戰功,皇帝也未必答應他的要求。他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自己,又是何苦?

我埋下頭,眼睛酸澀不已,眼淚禁不住又落下來。

他每一次出征,都是以命相搏。上次伐齊,他去了兩個月,我就日夜懸心。如果再度出征,宇文邕勢必要一舉滅掉齊國,到時免不了幾場惡戰。

“還是擔心我吧?”他擡起我的臉,輕輕拭掉我臉上的淚,目光溫柔,卻還透著沈郁無奈。

“我是怕你一去不回。”我伸手摟住他脖子,把臉埋在他胸前哽咽道。

“別擔心,我自會顧惜自己性命,有你在,我怎會對自己不負責任?”他摟過我,溫聲安慰道。

“不要貪功,不要冒領前鋒,不要深入敵陣……知道嗎?你一定要聽我的話!”我含著眼淚,含糊不清的說著。其實我這番囑咐也只能安慰自己,到時大軍一起深入,他焉有後退之理?我只希望,他不要一味逞能跑在最前面就好。

“放心,有你在家守著,我定會平安歸來,我還要你給我生孩子。”他輕吻著我額角,笑著安慰道。

“好。”我抹去眼淚,強笑著回答。

他不再說話,只是把我摟進懷抱,我靠著他胸膛,最終安然入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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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德五年二月十二日,宇文邕派太子宇文赟巡視西部疆土,順便攻擊吐谷渾汗國,以便安定後方,為伐齊掃除障礙。

此次西征,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王軌、東宮宮正宇文孝伯隨行,宇文赟只是擔個主帥名銜,軍事調度指揮,還是由王軌、宇文孝伯二人負責。

宇文赟西征時,縱容部下,劫掠百姓,有許多敗德行為,然而宮尹鄭譯非但不勸阻,反而參與在內,致使軍紀蕩然,將士離心。好在王軌、宇文孝伯苦心經營維護,才不至於發生動亂。

八月,宇文赟班師回朝,王軌將宇文赟的敗德行徑稟報宇文邕。宇文邕大怒,責打宇文赟和鄭譯,並將鄭譯免官。然而,宇文赟素與鄭譯親厚,不久又將他召回東宮任職。

不管怎麽說,北周西部疆土算是平定下來,伐齊一事又提上日程。

建德五年,十月四日,周國再次展開伐齊行動。宇文邕任命宇文盛、宇文亮、普六茹堅統帥右翼三軍,宇文儉、竇泰、丘化崇率領左翼三軍,宇文憲,宇文純擔任前鋒,全面出擊。而獨孤伽陵則請任在普六茹堅軍中。

此次出征,宇文邕吸取上次戰敗教訓,選擇循北路出征,經玉璧——汾曲一線,直逼平陽,進而攻大晉陽,奪取鄴城。

十月十八日,宇文邕率軍抵達晉州,駐軍汾曲,派宇文憲、宇文純、達奚震、宇文招、宇文盛等人封鎖各個險關河谷,阻擊北齊援軍。

十月二十五日,齊主高緯率大軍自晉陽向晉州進發。宇文邕到平陽親自督戰,終於攻破平陽。

十月二十七日,北周軍攻破晉州。宇文憲攻克洪洞、永安,計劃繼續北上。

十一月四日,高緯率大軍抵達平陽。宇文邕因齊軍聲勢浩大,兵鋒正銳,遂命梁士彥留守平陽,撤軍會長安暫避鋒芒。

十二月四日,宇文邕重返平陽。

周齊在平陽交鋒,高緯竟帶著寵妃馮小憐隨軍,兩人一路荒嬉,濫施號令,貽誤戰機,齊軍大敗,高緯率軍北逃,回到晉陽。

十二月十七日,周軍攻克晉陽,高緯繼續逃亡。

建德六年正月一日,高緯傳位於太子高恒,自為太上皇。

正月十八日,周軍攻破齊國都城鄴城,高緯棄城東逃。

正月二十五日,高緯被捕,押送鄴城。

至此自550年建立的齊國在立國二十八年後,與577年為周國滅亡。

周帝宇文邕占領鄴城後,下令大赦天下,並為冤死的斛律光平反。

二月三日,宇文邕在鄴城皇宮太極殿大宴出征將士及隨從官員,依照等級頒發賞賜。

高緯被送抵鄴城,率軍抵抗的齊國宗室高延宗、高孝珩、高湝相繼被捕,唯有範陽王高紹義戰敗後,北投突厥。

四月三日,宇文邕攜帶俘虜的北齊皇帝高緯及諸位親王,返回長安,至此北方大定,成一統之勢。周國從出軍到滅齊只用了四個月時間,被高歡父子經營多年的基業一夕傾覆,繁華再不覆返。

我想,元朔若泉下有知,也可瞑目了吧。

宇文邕回朝後,我滿心期待獨孤伽陵到家,然而聽到一個消息,讓我的心頓時墜入深淵:

在回國前,宇文邕派獨孤伽陵領兵三千,北上追捕逃往突厥的範陽王高紹義。

高紹義北逃時是二月初,而今已到四月,還未聽得獨孤伽陵的任何消息,我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。

獨孤伽陵孤軍北上,若是能不日追捕殘軍,並無危險。但據聞突厥佗缽可汗對高紹義十分禮遇,有助他覆國的打算,那麽獨孤伽陵一旦孤身深入突厥汗國,與突厥發生交戰,情況就十分兇險。因為宇文邕雖不時打探他的信息,但沒有增派任何後援部隊和糧草,一旦兵盡糧竭,再遇突厥大軍,後果不堪設想。

獨孤伽陵性格謹慎持重,若無勝算,他應該不會再冒風險,率軍返回才是,為何沒有他的任何消息?

若是他真遭逢突厥不幸戰死,以佗缽可汗狂傲自大的性格,也應該會傳出消息才是。

為何宇文邕偏偏派獨孤伽陵去追襲高紹義,而且只給三千人馬,無任何後援,難道……他是想徹底斷絕獨孤伽陵為父正名的一切希望?

我不敢再想。

但只要一天不聽到獨孤伽陵的確切消息,我就認為他活著,他答應過我的。我會一直等下去。

雲絮和他,都有個一直堅持的執念,就是為父覆仇。我卻一直茫茫無目標的生活著。

此番,等待獨孤伽陵回來就是我一直堅持的執念。

從四月宇文邕返回長安開始,我就不停地進宮向雲絮打聽獨孤伽陵的消息,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。

直到建德七年五月,情況才發生逆轉。

五月二十三日,宇文邕率全國大軍討伐突厥,派宇文姬願、宇文神舉等率五路軍攻入突厥國土。

聞信,我大喜過望,既然宇文邕親征突厥,就不會置獨孤伽陵於不顧。

我本以為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展,然而天命無常。

五月二十七日,宇文邕突然患病,留在雲陽宮。

五月三十日,宇文邕命北伐大軍停止前進。

我正欲再打探消息的時候,前方突然傳來一個舉國齊悲、天下震恐的消息:

建德七年閏五月一日,周國皇帝宇文邕在回返長安途中病逝,年三十六歲。

我的心徹底墜入谷底。

從即日起,北周國勢發生逆轉,走上黑暗的路途。

而這時距平滅齊國只有一年有餘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繼續抄史書,湊字數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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